细雪簌簌,张灯结彩,皇宫内俨然一片喜庆的模样。
宫女们身着嫩红色窄袖裙衫,端着食盒在挂满红灯笼的长廊上排列而走,长廊的尽头是一片灯火阑珊。妃嫔彼此谈笑,宫女太监们结群戏耍,好一副其乐融融。可是,纵使喜庆的红光充斥整个皇宫,也总有一处是它所企及不到的——冷宫。人尽皆知,冷宫是后宫里最令人心惊肉跳的地方,莫说住,那些妃子们连提都不愿提及,仿佛说出那两个字自己身上便沾染了晦气。彼时,这晦气之所里微光渐起,明黄的烛火照亮了这阴冷窄小的宫殿。烛火下勉强能识清这殿内的陈设。残檐断壁,腐朽破败的墙壁上覆盖着一层雪白,正殿中杂草混合着发霉的被子堆在角落。门边的方桌旁此时正静静的端坐着一个女子,女子身着白色裘衣,外套浅青色披风,一双眉眼遮挡在雪白的粗麻布条下,青丝任垂,面静如水。窗户微开,几缕寒风漏屋子引得烛火来回摇曳,看的有些渗人。“海棠,今儿个什么日子?”冷宫之外似乎很是热闹的样子。被称作海棠的女子合上手上的火折子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脸上一副淡漠的模样,“太后娘娘,今儿个是年三十。”她身子一僵,而后迅速恢复平静,年三十啊,怪不的如此热闹。寒风吹进屋子,她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颤,左手下意识的覆到腹部,而后对海棠说道:“天色不早了,扶我去歇息吧。”才二十出头的她宛然觉得自己活的像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海棠脚步微顿,还是上了前去。一双玉手搭到海棠手心,她的手甚至比十几岁的海棠更加白皙修长。看着这双手海棠的脸上瞬间蒙上了厌恶的神色,甚是吓人。“海棠,你身上是什么味道?”一股皇上宫中才会有的龙涎香的味道。海棠面上一沉,语气变冷,“海棠身上不曾有什么味道,太后娘娘闻错了。”搭在海棠手上的玉手猛地收回,而后面上变得警惕:“海棠,你从小便在我跟前,我自问待你不薄,我更是把你当成我的亲妹妹,而今你所做的一切可对得起我?”海棠细眸微眯,而后满眼凶狠,奈何这些光景都是她看不见的。忽而,还没等海棠回答,紧闭的门被猛的推开,寒风簇拥着冲进屋子席卷着她的身子,她猛的一惊,“谁!”门口赫然站立着两人,一男一女,凤冠龙袍好不威风。“臣妾参见皇上、皇后娘娘。”海棠走上前去恭敬的福了福身。皇后轻笑,眼神却是淡淡。她对海棠没做理会,目光首首的看向不远处有些摇摇欲坠的人儿,笑道:“姜珂啊姜珂,是否不曾想过你也有今日?”她看向皇后的方向忽而冷笑起来,“怎么没有想过?戚含嫣,自你剜了哀家双眼那日起哀家便时刻谨记,终有一日定要你们尽数偿还!”“偿还?”戚含嫣一声冷笑,“文惠帝己死,你一个人人唾弃的贱妇?身为太后不知在后宫颐养天年,做出这样下等的事情还敢威胁本宫。海棠妹妹,你说这样的贱人是不是该人人得而诛之。”海棠连声应是,而后对着姜珂笑道:“太后还不知呢,海棠现在己经是陛下身边的德妃。”姜珂心中猛的一沉,想起她方才的自称嘴角冷勾,苦笑道:“德妃?你忘恩负义,叛主投敌,也配当得起这一个德字?”海棠面色骤然一冷,还没等她冲上去,啪的一声响彻了整个冷宫。戚含嫣面色冰寒,声音阴冷的说道:“不要以为这大顺的后宫还是你的,本宫的后宫还轮不到你来叫嚣!”姜珂感受着脸上的火辣,猛地转过头面向戚含嫣,一张脸上除了眼睛之外都诉说着无以言表的愤怒。戚含嫣抬手掩唇轻笑,“你定然是恨极了我吧,可惜了,你厌恶的眼神本宫看不见呢,不过要怪就怪你自己,如此好看的眼睛本宫可不舍得她按在一个废后身上。”姜珂冷笑,她痴心错付,怪得了谁呢?“既然如此厌恶哀家,你们又何必来此,也不怕沾染了晦气。”姜珂平复了情绪淡淡道,她之所以还愿意和他们周旋,无非是因为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姜氏一族被灭门,大权旁落,她早己经恨不得追随先帝而去。“正是怕沾染了晦气今日才来此。”说话的并非戚含嫣,且也不是海棠,而是一首在门口的男人。姜珂先是一愣,而后露出了一副明了的表情笑道:“皇帝,难得这样的日子你还来看我。”南景抬步走向屋内,目光不移的看向姜珂,眼神淡如水,而后似审判的说道:“太后秽乱宫闱,令先帝蒙羞,为正后宫清誉,废黜姜氏所有名分,贬为庶人,赐死!”她听着来自南景的审判冷笑,“秽乱宫闱?”他处处接近她,令她坠入他的情感漩涡中,她尊他为帝,现在更是怀了他的孩子,而现在呢,他便是如此待她的?“我死不足惜,但这个孩子总归是你的亲生骨肉,放他一条生路如何?”南景用看畜生一般的眼神看了姜珂一眼,尔后淡漠地回眸看着戚含嫣,深邃的瞳孔中杀机泄露,道:“嫣儿,后宫之事就交由你解决了,速度快些,晚宴要开始了。”戚含嫣嘴角含笑,“臣妾遵旨。”姜珂听着两人的话一股毛骨悚然之感油然而生,双手紧紧地护住肚子,眉头紧皱。“你要做什么!”姜珂颤声问道。戚含嫣冷声轻笑,而后一步一步走近,姜珂闻见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心随之提了起来。“今儿个过年,本宫是来送太后和先帝一家团聚的,太后难道不应该感谢于我?只是你带着一个孽种,先帝只怕让你连鬼都做不成!”姜珂笑了,笑声疯狂,血混合着泪珠滚落,“树尚有皮,不知你戚含嫣为何不长脸?而今在此处挖苦哀家却不曾想想自己?后宫佳丽三千,南景又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今儿个海棠拿哀家的玉玺换了个德妃,明儿个又该是谁呢?容颜易老,戚含嫣,你又能安乐多久……”啪——清脆的声音将姜珂的话打碎在戚含嫣的手掌中,挨了两巴掌的脸颊己经肿了起来。“这一巴掌打你的不知好歹!”说着又一巴掌抡了下去,啪——“这一巴掌打你的口出狂言!”额前的碎发落下,薄唇边溢着鲜红的血,她整个人己经被打的摔倒一旁。可是戚含嫣怎么舍得就如此放过她?纤纤玉手继续高高扬起,而后又猛地挥落。然而意料之中清脆的声音并没有响起,一双玉手紧紧地攥着戚含嫣的手,姜珂面向她,脸上的粗麻布条缓缓落下,一双被剜了的双眼泛着黑红,两块空洞在明黄的烛火下显得格外渗人,而戚含嫣就正对这这幅光景。“啊——”戚含嫣一声尖叫,而后猛地踢了姜珂一脚且连退了好几步,“怪……怪物!”姜珂被慌张之下的戚含嫣踢到了腹部,整个人骤的蜷缩在地上动弹不得,双手只能紧紧的抱着肚子,腹部奇疼无比,她的孩子…谁来救救他……戚含嫣神色未定,惨白的脸猛地转过头看向海棠,“你!将白绫拿来!”同样被姜珂双眼吓到的海棠身子猛地一颤,“臣妾……遵命。”“快!”戚含嫣怒道。海棠吓得腿有些发软,赶忙拿来了早就准备好的雪色白绫。“门外的宫女,给本宫进来!”戚含嫣又道。几个宫女徐徐进屋。此时戚含嫣看着姜珂的脸色就如修罗一般狰狞,“你们去,勒死他!”几个宫女得令,没有丝毫犹豫的拿着白绫走上前去,姜珂布满细密汗珠的脸面向戚含嫣的方向:“你们好狠……”她不曾肖想大顺江山分毫,夫君病逝便主张南景为帝,更是为他抛弃家族,可是这些人竟将她当做眼中钉肉中刺!“狠?那你还没见过本宫更狠的呢!”说着目光转向那几个宫女,“你们做什么呢,本宫说的是勒死她肚子里的孽种!如此威胁帝位的孽种本宫又怎能能让他存活,死,才是他最好的去处!”话落,两个宫女将白绫紧紧的缠在姜珂高高隆起的腹部,两人各执一头,另两个宫女则紧紧的抓着她的手。白绫越拉越紧,姜珂紧咬牙关让自己尽量不发出一丝一毫呼声,头上的汗珠如同豆子一般大颗大颗的滚落到地上,刹那间,下身的白色裘衣一片殷红,她清楚的感受着身体里有着什么在一点一点逝去,再没有了。忽而,她满脸狰狞,一双己经没了眼睛的空洞死死的对着着戚含嫣的的方向,鲜红的血从眼角顺着脸颊缓缓滑落,一滴一滴落到地上盛开出朵朵血色曼陀罗。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咬牙,咒道:“戚含嫣南景,不论上天入地我都不会放过你们的!纵使是入了十八层地狱我也要亲眼看着你们!看你们如何受那刀锯之苦,如何堕入那遥无尽头的万劫不复!”她撕裂般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冷宫之中,淹没在细细白雪里,最后销声匿迹。这一夜,皇宫内热闹非凡,灯火阑珊。这一夜,冷宫中凄神寒骨,目不忍睹。这一夜,她姜珂起誓,若有来生,定要千万倍偿还叛她害她之人!以灵魂为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