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虽然人多,却并不混乱,百姓们一个接一个地排着队,队首所在的位置,
便是那偏安一隅的“仁心医馆”了。
红蕊踮起脚,伸长了脖子看去,
忍不住嘀咕道:“这医馆怎么这么多人?”翠枝也跟着点头,
说:“我也没听说过这里有医馆。
”俞清月道:“听闻这仁心医馆里有位医术高超的大夫,
姓廖,我今日过来,便是想请他为母亲治病。
”“***,您若想请大夫,
吩咐奴婢跑一趟不就好了么?何苦要自己过来?这么多人,若是挤着您可怎么办?
”红蕊说着,便与翠枝一起护着俞清月往前走。
俞清月压低了声音道:“这廖大夫有自己的规矩,从不给达官贵人看诊,只治寻常百姓,
若他知道我们的身份,未必肯接诊母亲,我亲自过来也是想表达诚意,希望他能为母亲破例。
”“原来如此……”红蕊若有所思地点头。
翠枝有些好奇,小声问:“***,
您如何知道这里有一间医馆呢?”从前的俞清月极少出门,对外面之事,知之甚少。
俞清月随口答道:“之前参加诗会时,听人提起过。
”翠枝闻声点头。
俞清月带着红蕊和翠枝排到了队尾,她目光延伸,看向几丈开外的医馆堂内,
一名鹤发大夫正坐在堂中为老妪把脉。
那老妪看起来面黄肌瘦,还不停地咳嗽,
粗布衣裙上好几处补丁,显然是付不起诊金的,但大夫却丝毫没有露出厌烦之情,
反而耐心地一一询问,命药童为老妪倒水。
俞清月心想,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廖大夫无疑了。
而这廖大夫的来历,却是她前世听说的。
她前世嫁入侯府,便时时跟在侯夫人身边,
侯夫人是个极其精明的人,但唯独对自己的夫君武元侯掏心掏肺。
当初,武元侯头疾发作,
就连御医也束手无策,侯夫人动用母家的关系,连日寻医,
终于寻到了一位号称“***”的廖大夫。
传闻这廖大夫不但医术高超,还医德高尚,
以救死扶伤为己任,时常对穷困潦倒的百姓施以援手。
侯夫人得知之后,便连夜来请,
谁知廖大夫却称自己从不为达官贵人治病,侯府管家见他不肯从命,竟将廖大夫绑来了侯府。
侯夫人企图以利诱之,但廖大夫依旧不肯屈从, 俞清月当时恰好立在门外,
本打算送汤药进去,却听得里面一声惨叫。
她连忙收住步子,等在一旁。
片刻之后,
管家命人将蓬头垢面的廖大夫拖了出来,俞清月不敢看那人的脸,后来听说,
廖大夫那双“妙手”已断,这辈子连筷子都拿不起来,更不必说为人把脉施针了。
俞清月想到这里,不禁暗自叹息。
但凡与武元侯府沾边的人,大多没有什么好下场。
午后的太阳变得毒辣,候诊的队伍挪动的速度也十分缓慢,不知不觉便过了半个时辰,
俞清月的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薄汗。
翠枝为俞清月取来水囊,递给俞清月。
“***,
喝点水吧。
”俞清月接过水囊,轻抿了一口,清亮的水漫入喉咙,
周边的暑气仿佛也消散了些。
翠枝关切道:“***,站久了劳累,不若您上马车休息,
奴婢排着就是了。
”“无妨,别人排得,我也排得。
”俞清月将水囊还给翠枝。
红蕊去前面看了看,又折回来,对俞清月说:“***,奴婢看前面还有七八个人呢,
按照时辰算下来,只怕还要一个多时辰……”红蕊话音才落,前面的男子突然回过头来,
粗声粗气地问:“什么,你说还要一个时辰!?”红蕊一见对方生得五大三粗,浓眉横眼,
不禁有些警惕,只简单地点了下头,回到了俞清月的身边。
男子没注意到红蕊的表情,
自顾自地嘀咕:“怎么这么久啊……”俞清月将帷帽拨开一条缝,
不动声色地朝前面的人看去,那说话的男子还有个同伴,两人的背影有七八分相似,
都是二十出头的模样,他们身穿素色武袍,腰间佩着***,
身板笔挺地立在这群老弱病残的病患之中,实在显得格格不入。
男子的同伴低声提醒道:“小声些,稍安勿躁。
”浓眉男子道:“大哥,难道你就不着急么?
如果再按照主子的吩咐等下去,血都要流干了!”“闭***的乌鸦嘴!
”名为邵武的男子有些郁闷,道:“不说就不说,照我看,今日来瞧病的也没有重症,
就该直接绑了那大夫,先给咱们主子看诊!”此言一出,俞清月身形微滞。
这两人莫不是武元侯府的?俞清月默默思量二人的对话,他们应当与那位“主子”关系密切,
如此说来,便不该是一般侍卫。
但她打量了一下两人的装扮,他们身上衣料算不得上乘,
脚下的靴子脏污陈旧,应当不是武元侯府那奢靡之地出来的,况且……眼下,
如今应该还没到武元侯头疼的时候。
邵威似乎感知到了俞清月的目光,下意识望过来,
俞清月带着帷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唯独露出了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只一眼,
也足够让人惊艳。
两人对视一瞬,邵威自觉失礼,连忙移开目光,欠身远离半步。
俞清月见对方礼数周全,便越发笃定这两人不是武元侯府出来的。
邵武还在东张西望,
盘算着如何能快些向前,邵威压低了声音道:“主子说了,不得扰民,老实排着。
”邵武见听了这话,心中更加着急,一跺脚道:“罢了,你要排队便排着,我自己去找主子!
”邵威想伸手去拦,可邵武一扭头就走了,邵威无奈,
他看了一眼身后长得看不见头的病患队伍,也不敢离开,只能继续等着。
邵武挤出了人群,
快步穿过街道,来到一驾马车旁边,他犹豫了片刻,终究是对着车内开了口:“主子,
那仁心医馆的病患实在太多了,若再等下去,只怕对主子伤势不利。
不若让末将直接翻入堂内,将那医者请出来?”邵武说完,马车中的人却没有答话。
片刻之后,一只手抬起车帘,这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指甲短而干净,异常利落好看。
车中人缓缓抬起眼眸,目光迁移到对面的病患队伍,最终,凝在了那带帷帽的少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