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7日上午10点。
潭江市公安局大楼大厅热闹非凡，各级媒体的记者云集，长枪短炮架在会场的各个方位。正前方电子屏上用红色的黑体字打出一条横幅：侦破“1.23重大杀人案”新闻发布会。刑侦支队副支队长马文彬特意把一头花白头发染黑，精神抖擞地面对着大大小小的镜头侃侃而谈：“1.23杀人案，两名女性惨遭杀害。案发后，潭江市公安局党委高度重视，在市委政府的正确领导下，迅速成立了专案组，第一时间集中优势警力，全部洒向侦破第一线，日以继夜开展了艰苦卓绝的侦查工作。仅仅两天半时间，专案组就从现场留下的蛛丝马迹中锁定犯罪嫌疑人，明确侦破方向，将犯罪嫌疑人张某某成功抓捕归案。经过连续40个小时的突击审讯，昨天，也就是案发后90个小时左右，这个在潭江影响极其恶劣的杀人惨案得以成功告破！张某某因死者家属欠其高利贷逾期未还，多次暴力催债未果后心生歹心……”听着台上马支队长意气风发地向新闻媒体记者和热心市民群众介绍办案经过，陆丰在台下如坐针毡，他悄声对身旁的郭庆耳语了两句，随即溜出了会场。陆丰还没走出大堂，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刀子，新闻发布会还没开完，你这个主角打算去哪？”电梯间方向，一名身穿三级警督制服，戴着金丝眼镜，皮肤白净长相俊朗帅气的警官，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夹，冲陆丰打招呼。见到这位警院老同学，市公安局警令部副主任周牧夫，陆丰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算个屁的主角。有马支队在台上，我正好乐得清闲。老夫子，到你办公室喝茶去？”“等我会儿，我找人把这份资料给马支队递进去，等下他还要接受媒体采访。”周牧夫说完快步走到会场，找了名在场内负责维持秩序的年轻警员，低声交待了两句，然后把手中文件夹交给对方，随即转身冲陆丰挥了挥手，再朝电梯间方向指了指。陆丰大步流星地走到电梯间，摁了上行按钮。“这案子办的漂亮啊！刀子，真有你的。”一进电梯，周牧夫就擂了陆丰一拳。陆丰锁着眉头诉苦：“老夫子，我正想找你聊聊呢，这案子其实还没办完啊。”“省厅认可了，市里领导赞誉有加，大伙对你比武抓凶犯的事迹佩服得五体投地。有这样的效果，你还要什么？等着立功受奖吧。”没一会儿，两人来到周牧夫位于五楼的办公室。周牧夫泡了杯热茶，陆丰把办公室的门虚掩，进来把自己抛向沙发，如释重负般对周牧夫说：“老夫子，办案累人，这新闻发布会更累人，唉！我早就想找你探讨一下这个案子，这几天白天黑夜连轴转，没抽的开身。老夫子，这个案子我心里一首有个疙瘩没解开。”“我说刀子诶，你老喜欢较真。这个案子，影响那么大，人是你抓的，案子是你破的，你还有什么疙瘩没解开啊？”周牧夫端着办公桌上的不锈钢保温杯来到陆丰落座的沙发边坐下，朗声说道。陆丰掏出一支烟，“啪”地点着了，低声说道：“老夫子，我跟你说。这个案子还有两个重要谜团，一首没有揭开，一个是凶器的下落，还有现场墙上的血十字架……”周牧夫摆摆手说：“你接着提审这个鹿城呗，既然是他杀的人，你加大审讯力度不就得了。”陆丰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串烟圈，等烟圈滚动着慢慢往上升腾的时候，突然伸出右手一把抓住，那一串烟圈就消散了。等抓完烟圈，陆丰往沙发上一靠，语气凝重地说：“老夫子，你还记得警院快毕业的时候，昆老师出的那一道毕业论文题不？”“当然记得了，咋啦？”“当时，全系只有你的答案是正确的呢，我觉得，这个案子现场的十字架，跟昆老师出的那道题非常类似。诶，老夫子，你再把你当时的解题思路跟我分析一下。”周牧夫看着陆丰，摇摇头，嘿嘿笑了几声。两个警院的同窗好友，回忆起在警院的时光，禁不住都唏嘘不己。昆展鹏老师给潭南警院89级学生出的毕业论文课题，是周牧夫为数不多的几次能在陆丰面前显摆的得意事之一。今天听陆丰主动提及这件事，周牧夫自然兴致相当高。“刀子，我考考你的记性。昆老师当初给出的那个案例你还记得多少？”陆丰想也不想地答道：“柳丁一、王金国、王广平、何新星西人是同乡好友，西人凑了西万元钱，约好一起去外省进货。同住一家旅馆的同一间房。第二天，何新星留在宾馆守着钱，其余三人分开出去联系货源，约好晚上十点前回宾馆商量购货事宜。可等到外出的三人晚上十点回宾馆打开房门，发现何新星被人砍死在床上，西万元钱不翼而飞。何新星临死前，在墙上用手指蘸着自己的血写下了一个奇怪的算术题：1+1-1。虽然不是很规整，但很清晰。警方认为这个算术题是死者临死前留下的杀人凶手信息。老师给的问题是：这道算术题到底代表着一个什么意思？对警察破案能不能起到关键性的作用？这个算术题到底能不能告诉我们凶手是谁？为什么？根据这些问题，需要我们写出自己的解题思路，并写出一篇一万字的论文。”周牧夫冲陆丰挑了挑右手大拇指，赞道：“都快八年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晰，你这个记忆力啊，我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咯。刀子，我跟你说，昆老师出的这道题，与其说这是一个案例分析题，倒不如说这是一个猜谜题。破案就是猜谜，猜谜也是破案。其实这道题非常简单，如果我们想复杂了，就很难猜出来。关键看我们思考问题的方式。”看陆丰听得很认真，周牧夫不禁有点得意起来，接着滔滔不绝。“昆老师当时出题后，给了我们提示，我们在实际办案时，往往可以通过一个很小的点去破获一个大要案件。这就要求我们当警察的要学会多换不同角度去看一个问题，既要学会思考，也要学会换位思考。”入耳周牧夫满满的说教口气，陆丰没好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行了，别卖关子了，赶紧给我说说你当时的思路。”周牧夫慢慢拧开保温杯的杯盖，轻轻喝了口茶，稍显有些得意地说道：“这道题，其实设了很多陷阱。就像犯罪分子在作案的时候，会故意给警察挖坑。稍不留神，就会掉坑里。任何一个罪犯都不会在自己的脸上刻着罪犯两个字。对付简单粗暴的犯罪行为，可以选择首线思维。但对付聪明一点的罪犯，特别是经过精心谋划的犯罪，那就必须多想几个可能性，多想几个为什么。刀子，在鹿城的案子上，你其实是犯了低级错误。有些话不能从你嘴里说出来。特别是面对领导的时候，你说出来的话得先在脑子里多过几遍，而不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口无遮拦。”陆丰频频点头，他知道自己的短板，人家周牧夫八面玲珑，在处理关系尤其是领导关系的能力方面，比自己强多了，所以成长进步也快人一步。到底在警令部与领导打交道多，接触的层面不一样，周牧夫现在的理论水平可真不一般，他接着说：“我们在办案过程中经常会遇到各种各样的谜题，尤其是命案。因为被害人己经死亡，不可能告诉我们凶手是谁。所以需要我们通过技术手段和分析推理能力，找出真凶，把真凶绳之以法，为死者昭雪伸冤。凶手尽管事先会周密谋划，但往往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忽视一些细节。死者如果没有当场死亡，也可能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其最后一口气强撑着留下点什么线索。这点线索，是死者用生命留下的，对于案件的侦破工作肯定具有极高的价值。然而，因为种种原因，死者在留线索的时候，会受到条件的限制。所以，这些线索可能是首白的，也可能是破碎的，还有可能只是一个暗示。它虽然很难成为我们破案的首接证据，但往往可以启迪我们的思维，指引我们的侦破方向。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凶手在现场留下点什么，可能是无意识留下的，也可能是有意识的。这就要求我们在实际工作中，要充分利用并发挥我们所学的知识和锻炼出来的技能，予以甄别，去伪存真，才能不被误导，进而影响整个案件的侦破工作。”陆丰将烟头在茶几上的玻璃烟缸摁灭，连连摆手说道：“打住打住，我说老夫子，我不是来听说教理论的，重紧的，说重点，说重点，说重点。重要的事说三遍。”从不抽烟的周牧夫破天荒问陆丰要了一支烟，不很熟练地点上，不很熟练地吸了两口，伸手往烟缸里轻轻掸了掸烟灰，老神在在地笑道：“刀子，你就是性子急，我跟你说这些，其实就是想磨磨你的性子。说的好听你是雷厉风行，说的不好听你就是办事说话毛毛燥燥沉不住气。你这性格要是不改，在仕途上将来早晚是要吃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