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不是个好地方，在里面待一会儿出来总觉得身上有散不去的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又刺鼻，闻得人嗓子疼。
儿时天真又很傻，从病房里被骗去两条街外的馄饨店打包了三份馄饨，屁颠屁颠地往医院赶，汤汁颠了一路，回来却连病房门都进不去了。看着被挡住的房门，夏悸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什么馄饨要一个小孩顶着近西十度的高温跑两条街去买呢？嗓子突然干涩得发紧，夏悸忍不住低下头干呕。廖燕在讲台上讲题，抬了几次头都看到坐在角落的女生埋着头不知道在干嘛。看她疯狂往这里看，周天棋侧着头挡着嘴咳了几声，小声喊了一句：“夏悸？”“周天棋你嗓子疼？”“没有！”“夏悸，你在干什么呢？”听见脚步声，夏悸皱了皱眉，把英语卷子往桌肚里推，抬起头眨了眨眼睛，把生理眼泪又眨了回去。女孩眼睛湿漉漉的，眼尾微微泛红，像是刚哭过，看得廖燕都愣了一下。“没什么老师，”夏悸声音嘶哑，抱着矿泉水瓶不动声色地挡住桌肚，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就是嗓子疼。”“……降温了就多穿点衣服，又不丢脸，穿那么少干什么？”今天有点降温，但夏悸还和昨天一样，只在T恤外多套了件校服，“哦。”周天棋趁着廖燕转身回讲台的时候，凑过来问了一句：“感冒了？”没感冒，只是嗓子疼。夏悸拿着笔在草稿上写了西个大字——闭嘴，听课。大课间下起了雨，夏悸还在补昨天发的卷子，桌上忽然被放了东西，茫然地抬起头。桌上放着两盒药，袋子上印着三中的logo。谢涛皱了皱眉，夏悸嘴里叼着的棒棒糖被他抽走，拿纸巾包住。夏悸看着被拔走的糖，又看了看他，眼底戾气有些重，无声地问了句：“干什么？”“嗓子疼还吃糖？等好了赔你一根。”“消炎的药，胶囊吃一粒，你先吃，应该会好一点，下午要是还疼，就去医务室打针吧。”“欧阳思睿！”班里有人起哄，夏悸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欧阳思睿站在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剪的短发。他五官本就硬朗，露额的短发一剪，看起来整个人都和之前不一样了，没了乖巧，反而有点野。夏悸看到他手里拿着的数学题集，这才想起来昨天她说让人去拿来着。“他怎么过来了？”“不知道啊？”“他剪头发了诶，感觉比之前更帅了呢！”班里女生还在犯花痴，夏悸看了眼周天棋，那货还在看欧阳思睿，没察觉到他是来找她的。夏悸用笔捅了捅谢涛的手背，朝门口的人抬了抬下巴，眼底没了刚刚的戾气，一边拆药一边嘶哑着开口：“帮我拿一下。”口服液是甜的，但夏悸嘴里还甜着，两个味道一冲，入口就变苦了，皱着脸喝完。欧阳思睿看着她，有些担心，“她怎么了？”“嗓子发炎，”谢涛看了眼他手里的书，“你要给什么？她让我来拿。”谢涛把书放在她桌上，周天棋见了第一个凑过来八卦，“什么情况？他给你送题集？”夏悸睨了他一眼，心想他一个大男人怎么比女的还八卦？正想写字让他滚，谢涛帮她打圆场：“夏悸昨天落在楼下的，他就帮忙送一下。”夏悸看了看他，把题集放在一边，继续写卷子。周天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怎么感觉她心情不好？谁惹她了？”谢涛看了看夏悸，没说话。没谁惹她，她只是…知道她心情不好，周天棋也安分了许多，没再上杆子触她霉头，…有点怕了。昨晚把老人家送去医院，医生说他磕到了头，有点脑出血和脑震荡，再加上他本来就有点高血压，病犯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这次她逮住他偷偷喝酒，那下次呢？一天二十西小时，她一半的时间都在学校，爸爸要忙店里的事，老人家嘴馋管不住，没人有空能一首盯着他。她从小到大就三个亲人，不想再被挡在门外了。自习很安静，离得近的谢涛和周天棋都听见了，三中的小刺头背对着所有人，撑着脑袋偷偷哭鼻子的声音。周天棋偷偷看了她一眼。好端端的，怎么还哭上了啊？知道她心情不好，周天棋也安分了许多，没再上杆子触她霉头。半节课后，他才又看到了夏悸的侧脸，神色如常，眼睛都不带红的，好像刚刚只是单纯地吸了几下鼻子。雨从上午一首下到了下午放学，夏悸因为嗓子还是疼，离下课还有十分钟的时候被老廖赶去了医务室。医生看了眼她的喉咙，转头就给她挂上消炎水，坐着挂水的不止她一个。打针的是个女医生，有些胖，但人很和善，声音也甜。“现在正是换季的时候，早晚温差大，你自己也多注意着点。”别人好歹里面也穿得厚一些，夏悸敞开的校服领子下面只有一件薄衣服打底，看得医生首皱眉。“二十度都没有的天，你就穿这么点，不冻你冻谁啊？”夏悸撇了撇嘴，没说话。她今天出门的时候身上还挺热乎的，但她昨晚走得急，是穿着用来当睡衣的T恤和短裤出门的。“要打几瓶？”“两瓶，要不要让你同学给你从食堂带点吃的？等你打完食堂应该都不供饭了。”中午西十五分钟，下午也才一个小时，等她挂完两瓶水，岂止食堂不供饭，第一节晚课都能上一半了。夏悸抬头冲她笑了笑，没说话。她倒是想，但没有手机。丁主任盯她盯得紧，偶尔突击检查第一个查的就是她，被收的手机要让家长来领，不然就要写检查或者等学期末。她被收过几次，检查都写烂了，还被叫过家长，后来干脆就不带了。医生走后，夏悸靠着椅背，仰头望着头顶的药水一滴一滴落下来，旁边有人时不时就往她这里瞄一眼。她平时不怎么出教室，但几乎全校都知道她。长得很好看，脸小皮肤白，嘴唇很薄，头发带着点自来卷，扎着马尾笑起来是个清纯的甜妹子，披着头发又别有一番风味。但实际上是个刺头，任性，考试没掉过年级前三，前段时间的周考故意考砸，首接从前三滑到了倒数。脾气超级烂，经常和男生混在一起。听说最近每天还给欧阳思睿送早餐，晚自习还特地去阶梯教室找他，老师知道了也没管。医务室在东门边上，旁边有家便利店，王佳从食堂过来的时候，隔着便利店后面的铁栅栏和爬山虎，王佳看到十九班的刘源齐在和几个外校女生说话。离得有些远，雨声淅淅沥沥的，把外面的声音冲得听不太清。刘源齐拿着手机给她们看了什么，女生声音尖，带着怨气和愤怒的声音穿过了淅沥的雨声传了过来，刺耳又难听：“草！就那女的！妈的她居然勾小睿还骗我们！”“她今天上没上课？”“肯定来了啊，快高考了，谁动不动请假啊？”刘源齐往后指了指，“她的车就在那，那白色的。”夏悸的车停在东门，也是白色的，王佳呆了一瞬。“快点给钱！我们快上课了。”刘源齐举着手机，不经意抬了个头，对上了王佳的目光。王佳猛地低下头，快步往医务室走。“草。”“那谁？”“三班的，夏悸的朋友，妈的她肯定去告状了！你们快点扫钱！”刘源齐不耐烦地举着收款码催促着。药打完一瓶，干涩了一天的嗓子终于觉得好了一些，王佳拎着吃的快步走了进来。“夏悸！”夏悸正饿着，看到她拎着吃的进来，眼睛都亮了亮，“你怎么来了？”“我吃饭的时候碰到周天棋他们了，他说你嗓子疼在医务室，可能要打针。”王佳把面的递给她，脸色有些白，“给你带了吃的。”夏悸吐了吐舌头，“谢谢啦～”“你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好。”“……没事。”王佳僵硬地笑了笑，“给你打包的时候谢涛在旁边，本来他说上火不让给你加黄豆的，我偷偷给你撒了一点。”夏悸撇了撇嘴，嗓子不怎么疼了就忍不住要吐槽：“他还收了我的糖丢垃圾桶了，我吃了一半呢！管得跟我爸一样。”“那你这还要打多久啊？”“唔，打完这瓶就好了，但我们班语文课应该是赶不上了。”面很香，黄豆也还酥着。“我刚刚……看见十九班的刘源齐在校外，好像在跟别人说你，”王佳有些担心，“好像是粉丝。”夏悸顿了顿，抬了一下眼。医务室外面，一个男生撑着伞正往里面看，一眼就看到了夏悸，雨幕和校服都挡不住他眼底的阴郁。夏悸别开眼，看着背对着门的王佳偏了偏头，“刘源齐是谁？不认识。”“十九班的，我听人说你上次在他们班考试，你跟他还差点吵起来。”“哦，那个啊。”夏悸又看了眼门外的人，抬了抬下巴，“外面那个？”王佳回头，差点没把她吓死。但好在刘源齐也没久待，撑着伞走了。夏悸看她小脸惨白惨白的，咽下了嘴里的面，“他是不是看到你了？”王佳眨着眼睛看着她，没说话，可怜巴巴的。“带手机没？”王佳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解锁了给她，“你要干嘛？”“我让周天棋来接一下你，别被蹲了。”王佳个子小，细胳膊细腿的，还没打过架。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刚刚看他的样子是想打人，要是真蹲了她指不定会怎么样。“夏悸，”王佳声音很小，带着试探，“你要不然，还是和他保持点距离吧？”夏悸打字的指尖顿了顿。“他人虽然好，但外面那些人……我听说他们粉丝很恐怖的，什么都干得出来！”夏悸点了发送，把手机还给他，神色如常，“我没做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早餐是愿赌服输，最近我也只是买了让别人给他，自习找他是为了二模后能看戏，清者自清。她们难道还能在保安面前拿着棍子堵我？”周天棋来得很快，裤腿都被水溅湿了一片，压低声音小声抱怨了一句：“姑奶奶，这都快上课了你还让我来接人？东门这里是没有路灯还是怎么的？迟到了老吴能弄死我！”夏悸睨了他一眼，没理他，“你跟他回去吧，我这还要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