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一响,吴戈就抱着卷子走了。
教室里瞬间像是被人投进了一颗八卦炸弹,炸得到处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珩哥上课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真的要教她做题啊?”
“不是吧,这么差的成绩,直接放弃不是舒服多了?”
“希望她不要被珩哥鞭笞得太惨哦...”
虽然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数心思还是单纯,但是排挤新人几乎都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好像不排挤一下她,就会被动地把自己划入为被人排挤的另一类人。
这类议论的声音若有若无地飘到最后一排,俞晚宁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还在对着自己那张50分的卷子发呆。
50分呢...对于完全没有接受过物理奥赛训练的她来说,这可把她厉害死了。
俞晚宁心满意足地想。
陆京珩侧头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一脚踢在桌子横杠上,“当”地一声脆响,把全班哄闹的声音都给盖了过去。
那几个凑在一起瞎扯的同学立刻感受到了后排传递过来的冷冰冰目光和警告的意味,一瞬间脊背发僵。
陆京珩轻蔑地瞥了他们几个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们中午盐吃多了?这么闲?”
他的声音自带一种瘆人的压迫力,明明是调侃的话,却没人笑得出来。那几个闲人被他冷冰冰的目光一瞥,立刻作鸟兽状散开了。
俞晚宁望着他们几个逃散的背影,心里忽然有点儿说不出的微妙。
这一天的相处下来,陆京珩虽然表面始终是对她不冷不热的模样,可是维护她的意思却很明显。
大概还是念及小时候的情谊,不忍心太让她难堪吧。
她感动了足足三秒,就又无精打采地趴到桌子上,准备趁着课间眯一小会儿。
她刚趴下来,隔壁就伸过来一只大手,这只手骨节分明,指节修长匀称,漂亮得让人有些挪不开眼。
这只手如果是男生的,未免有点儿可惜啊...
“叩叩叩。”
俞晚宁正盯着这只手看得入神,冷不丁他在她课桌上敲了两下。
俞晚宁:“???”
“干嘛?”
她莫名其妙地坐直了身体,强撑着疲倦的眼皮,仰脸问道。
陆京珩垂着眼眸看她。
小姑娘眼睛大大的,因为犯困而噙着薄薄的一层水雾,折射着阳光的光线,粼粼犹如融入了天上的银河。
他的目光顿了一下,随即才回过神,收敛了不自在的神情,打开微信名片里的二维码递了过去。
俞晚宁的脑袋上冒出了许多问号,迷迷瞪瞪地问,
“干什么?”
陆京珩声音没有什么情绪,只是淡淡地应道,
“加我微信。以后不懂的题可以在微信上问我。”
他说得理所应当,反倒弄得俞晚宁顿时更加困惑了。
她其实很想问,不懂的题为什么不能当面问你?明明两人就是同桌,当面问不是更方便吗?
俞晚宁不理解。
陆京珩自然也不需要她理解,见她不说话,他也不着急催促,只是捏着手机望着她,极有耐性地等着。
他这么理直气壮地跟她要微信,反倒弄得她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连忙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扫了他的微信二维码,发了好友申请过去。
趁着添加微信改备注名的这会儿空隙,她顺便观察了一下陆京珩的微信头像。
他的头像有点儿模糊,还微微反着光,像是从年代久远的老照片随手拍的。上面是一只不知道谁的小手捏着一串糖葫芦,背景是白墙黑瓦和一小片湛蓝色的天空。
微信名没什么特别的,单名一个字珩。
俞晚宁暗暗地在心里想,果然就连微信也能看得出来这人是个冷淡性子啊...
好友申请发出去的下一秒,就收到了通过验证的消息。这点上他倒是没有半点高岭之花的矜持。
俞晚宁偷偷瞥了他一眼,发现他正在给自己改备注名。
她的微信名也很简单,就用了俞字的谐音鱼这么一个字,估计他是要改成她的全名吧。俞晚宁漫不经心地想。
胡道本来在前面嘻嘻哈哈,听到后排两人正在互加微信,于是连忙也跟着转过来凑热闹,把自己的手机微信二维码打开递过来给俞晚宁,
“诶,俞小宁,你也加上我的,回头我把你拉到咱们班的群里,有什么事也可以及时收到消息。”
他是个自来熟的性子,这一小会儿功夫就已经给俞晚宁起了个小名。
俞晚宁也毫不在意,伸手就要去扫他的二维码,
“哦好啊!”
一天的相处下来,俞晚宁已经发现了前排这位兄弟是个热心肠的社交牛逼症患者,所以她也答应得很是爽快。
正当她的手机就要扫到了胡道的二维码,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熟悉的大手,挡住了她的手机摄像头。
“加他干嘛?回头我拉你就行。”
陆京珩面不改色地盯着一脸困惑的两人,语气不爽地说。
俞晚宁:“???”
胡道:“???”
胡道被拒绝得莫名其妙,纳闷地问道,
“有点儿道理。但是那我不能加一下咱们新同学的微信吗?”
陆京珩勾了勾唇角,吊儿郎当地反问道,
“女生的微信能随便给你加的吗?”
对面两人再次两脸懵逼。
胡道迷糊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不能加女生的微信而陆京珩却可以随便加。
还没等他想明白呢,陆京珩直接伸手把俞晚宁的手机熄了屏,朝教室前方随手一指,
“老师来了。”
胡道立刻转身坐好,手臂交叠放到了桌子上。然后抬头一看,讲台上空荡荡,连半个老师的影子都没有。
胡道:“...”
他转过身,抱怨地哀嚎道,
“珩哥你又诓我!在新同学面前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俞晚宁看着他被陆京珩耍得团团转,忽然觉得莫名的好笑。她抿唇轻笑的时候眉眼都是弯的,唇边若有似无地出现一个小小的梨涡。
那梨涡浅浅的,像是湖上淡淡的浅泊,陆京珩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一笑,不自觉地也想笑。
他发现自己今天真的有点儿反常,像是找回了丢失多年的宝贝一样,眉梢间都是轻快的意气风发和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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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位“学渣”信誓旦旦地跟老师保证不懂的题一定会去问同桌,转眼就趴在课桌上睡着了。
也难怪她转学第一天就提不起劲。两节物理课过后,讲台上这会儿已经换成了两鬓发白的化学老师在讲课,讲的还是化学奥赛题,就跟往人的脑子里打催眠药一样,催得俞晚宁眼皮都掀不起来。
陆京珩瞥了她一眼,见她睡得正香,只得无奈地把她桌子上空白的卷子扯了过来,拿了只铅笔在上面帮她做题。
虽然看她这副样子,下周的物理奥赛和化学奥赛估计也就是走个过场,不指望能够拿到什么好的名次,但是万一她能争口气拿到个三等奖,也能混到个高校自主招生的面试资格。
陆京珩这么一想,下笔就更加干脆利落了。
两节课下来,俞晚宁睡得心满意足,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的“竹马”同桌为了给她写卷子而忙碌得要命。
她一睡就是一个多小时,直到隐隐约约听见下课铃声响起,一张卷子轻飘飘地从旁边递过来,纸张不经意触碰到了她的手肘。
夏天的风带着微躁的热意,拨动着玻璃窗外的繁枝茂叶,把阳光细碎地漏了进来。
俞晚宁迷迷糊糊地从桌上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然后艰难地才找回一部分意识。
讲台上已经没有老师的身影,周围的同学窸窸窣窣地收拾着书包,教室里已经空了小半,而身边也只剩下一张坐过人的木凳。
居然一觉睡到了放学么?
俞晚宁迷迷瞪瞪的,一边扒拉自己桌上的东西,一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下一秒,她一个哈欠还没打完,整个人半张着嘴巴就呆滞住了。
诶?
她不是直接睡着了吗?怎么试卷都做完了?教室里难道会有田螺姑娘吗??
俞晚宁一下子清醒了大半,翻来覆去把卷子看了半天,觉得这字迹有点儿眼熟,但分明不是自己的。
她愣了一下,以为自己是不是拿错了卷子,就听见前排的值日生在催促她,
“俞晚宁,教室要关门了!”
俞晚宁这才注意到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
来不及细想,她只能连忙匆匆把试卷塞进书包,朝着前排应了声,
“好的好的,我马上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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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京珩本来是打算等小姑娘一起走的,奈何这段时间他爷爷的腿摔伤,刚从医院出院回家,于是他放学就被自家司机给接走了。
陆京珩家里的公司在他读小学的时候就上市了,从小他就跟着父母住在津市寸土寸金的富人别墅区里。
而陆爷爷嫌弃别墅区没有人气和老邻居,不愿意离开老屋,至今仍然一个人住在长干里的老屋子里。
两边好在离得不算太远,走路也就几分钟的距离,于是陆京珩经常要帮着父母和爷爷送东西过去,偶尔不忙就过去老屋子陪老人家。
长干里过去是这个老城市最繁华的地方,巷口种满了梧桐树,这个季节的枝叶茂盛,浓荫铺了一地。
爷爷的老房子在巷子里倒数第二户,再往前斜对面就是俞晚宁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陆京珩每次经过的时候,都会朝那已经翻新的外墙淡淡地扫一眼。
过去俞晚宁住在这里的时候,这栋房子外墙上种满了爬山虎,墙角下还开了许多牵牛花,青苔悄悄顺着墙根蔓延。
后来新主人大概是不喜欢绿植,买下后不久就把这些植物铲除干净,把墙面粉刷成了单调的灰白色。
陆京珩今天匆匆从这栋房子前面路过的时候,忽然下意识地侧头瞥了一眼。
墙角下,一枝孤零零的牵牛花破土而出,在夏末的晚风中摇曳着单薄的花瓣。
风中还带着午后阳光的干燥气息。
陆京珩莫名其妙地心情大好,抬手摸了摸后脖颈,自顾自地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