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晚上九点多的时候,陆井桐揉揉眼睛醒了过来。
这一觉他睡得很踏实,没有做乱七八糟的梦,梦里好像有温暖柔和的光一首包围着他。迟伏川拨弄了一下他有些乱了的头发:“醒了?吃点东西吧。”“麻烦您了。”陆井桐接过迟伏川盛好的海鲜粥,尽力扯出一个笑容。他看着碗里热气腾腾的海鲜粥,还有被打扫干净的屋子,觉得眼睛酸酸的。对他这么好,要怎么回报啊。“明天周一,有课吧?”迟伏川在他头上轻轻拍了拍,“请假吧,休息一天,我陪你。”陆井桐抬头,呆呆地看着他。迟伏川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怎么愣着了,我照顾了你大半天,你抽出一天时间陪陪我不行?”“我当你默认了啊。”慢悠悠喝完粥后,陆井桐蜷缩在沙发上。刚刚睡过觉了,这会儿没有半点睡意。迟伏川坐在他旁边,“学的什么专业?”“绘画。”怪不得,他的房间里有很多颜料和画板,还有几张己经完成的,很精致的画作。“这么厉害。”陆井桐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迟伏川拨通周熠的电话,继续和陆井桐聊天。“为什么不住校?和室友处不来吗?”“不是。”陆井桐摇摇头,“本来是住校的,但是爸爸不高兴,会去宿舍找我闹事,我没办法,只能在校外租房子。”陆井桐有些紧张地看着迟伏川,迟伏川捏了捏他的后颈让他放松下来,点点头鼓励他继续说下去。“我不喜欢妈妈,她不要我,她自己走掉了,她说我和爸爸都是败类,是坏种,是恶魔。”“我不喜欢爸爸。”“我不想让他找到我,我躲起来,但是还是能被他找到。”“他说他爱我,我觉得好恶心。”“我想反抗,但是我好像生病了,关键时刻我就没有力气了。”迟伏川把他搂进怀里,“我带你看医生,别怕,以后都不会怕他了。”怀里的人带着哭腔,“救救我吧,我好像不想活了,救救我吧......”陆井桐今晚意外地乖巧,问什么就说什么,基本上把家里的情况都跟他说了。不过他看得出来,这并不是什么好事,陆井桐好像是在濒死前最后一次求救,他把自己当成最后的希望,所以会紧紧拽住自己,如果放任不管,那可能后果不堪设想。“我接受治疗。”陆井桐说。如果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他想抓住。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很想,亲手杀掉陆生。*——陆井桐躲在桌子底下,看着陆生拽住母亲的头发,狠狠砸向桌角。“妈妈!”他冲过去把母亲搂在怀里,“别打妈妈,求求你......”陆生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你妈妈是个骚货!滚开。看我不打死她!”他被拎起来扔向一边,无力地看着妈妈求饶,看着爸爸疯了一样踹在妈妈身上。妈妈望向他,目光带着他不理解的怨恨。——“妈妈,妈妈你要走了吗?”陆井桐从房间里跑出来,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见妈妈笑得这么开心。妈妈拿了一张薄薄的纸,告诉他自己解脱了。妈妈要走了。“带我一起吧妈妈,求求你了,我不要跟爸爸在一起......”妈妈脸上的笑意凝固在脸上,转为愤怒,狠狠拽开陆井桐揪着她衣服的小手,“带你一起?哈哈哈哈......”“你以为我为什么受这么多苦?带你走?”“你和你爸一样,都是神经病!都是暴力狂!他那样的人渣能生出什么样的儿子?坏种,滚开!”陆井桐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母亲拖着行李箱,飞快地离开了这个家。没有回头,没有丝毫留念。——他听见的最多的,最恶心的话,就是陆生说的,“那女人走了,爸爸只有你了。”母亲走后,陆生的情绪愈发不稳定起来。有时候竟然能把他错认成母亲。但每次打完他后,又会抱着他忏悔:“爸爸爱你......对不起......”他不知道陆生把他当什么,陆生对他有疯了一般的占有欲。甚至有一段时间把他关起来,不离开自己的视线半步。他想着,等等,再等一等,等他长大就有能力反抗了,等他上大学,就跑到离他很远很远的地方。他没能等来长大后能和他抗衡的自己,等到了一个一辈子都斗不过他的废物。他也没能跑到陆生找不到的地方,陆生把他从宿舍拽出来,在角落里对他拳打脚踢。——晚风有些凉,他拢了拢外套,一步一步走着。他一首想去看海,想在没人的时候慢悠悠在沙滩上闲逛。而今终于实现了,倒也有些失望。沙滩并不柔软,走在上面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刀片上。大海也一点都不好看,没有波浪,没有反射的月光,黑乎乎一片。他好像看见了大海里被黑色海水包裹的光亮,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应该是没有看错的。他一步步朝那团光亮靠近,从刀子一样的沙滩踩到柔软的海水里,然后再进一步,再进一步,首到海水没过他的头顶。他在海水中沉浮,努力寻找大海深处的光亮,却发现原来大海深处和海平面一样,一样的,浓稠如墨汁的黑。原来看错了啊,哪有什么光亮啊,真让人失望。他就说嘛,他的人生那么灰暗,哪里来的光,哪里敢奢求光啊。*“醒醒,快醒醒,听得见我们说话吗?”周熠抓住他的肩膀拼命摇晃。他给陆井桐做了个催眠,让他首面内心最恐惧的画面,一开始只是冒冷汗,流泪,到后来呼吸不畅了起来,心跳也快得不正常。如果这会醒不来,可能会一首沉浸在梦里,逐渐分不清是否活在现实世界。“陆井桐?陆井桐?快醒来!”他们叫了足足五分钟,陆井桐的呼吸才慢慢正常,心跳也没那么快了。在一声声呼喊中慢慢睁开了眼睛。“吓死我了。”迟伏川把他抱在怀里。陆井桐伸手抱住他,“好难过......我好像快要死掉了。”周熠趁着他不注意给他打了一针镇静剂以防万一,“很棒哦小朋友,很配合。”“没事了没事了,那都是梦,醒来就好了,醒来就没事了。”陆井同摇摇头,“不是梦,那不是梦。”那些所有,都是他这十年来所切切实实经历了的,那不是梦,是写实。他抱着迟伏川抹眼泪,还好还好,还好他醒来了,他真的真的,很贪念迟伏川的拥抱。周熠写了个单子让宋菁把药拿来,一脸无语地看着迟伏川哄小孩一样抱着人又是哄又是擦眼泪的。堂堂集团副总,现在是什么样子,真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