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镇是会州西部地区的中心镇。
对这个时代的农民来说,去柯镇就像去趟大城市。
去会州市区那跟后世去美国一样稀奇;如果去沪市或首都,那是想都不敢想的美事。
柯镇同样是一座典型的江南水乡,整个街市的布局,就跟后来大家熟悉的乌镇和西塘一样:
中间是一条河,两边都是店铺,当然这是老街,全部用木头建成的老房子。
在老街的南北两侧,则有电影院、供销社、镇政府、卫生院、招待所等等,这些建筑的外立墙都是灰白色的水泥,非常统一,也非常单调。
陈亦根和陈国庆说说是村干部,平时的生活半径也仅限于柯石公社,平时很少有机会来柯镇,所以对柯镇上的一切都看得津津有味。
最开心的还是陈秋和陈冬。
两个人一直在乡下读书,虽然陈父偶尔也会带他们来一次柯镇,但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有机会,所以他们对于心目中的“大城市”柯镇,那是充满了相当的好奇。
陈夏的心态,更多像一个旅游者,经历过后世那种信息大爆炸的人,哪里会对这座“大城市”有兴趣的?
用后世常用的一个比喻,抽支烟的功夫,就可以从镇南走到镇北,这“大城市”的规模能有多大?
陈夏更关心的是河两岸出现了一些卖菜的、卖鸡蛋的农民,也许这些农民还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商贩。
不过只要这个口子开了,市场上的商品会慢慢多起来,整个社会只会越来越繁荣。
一切都在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哪怕中间有波折,大势谁也阻挡不了。
柯镇上唯一的饭店,是位于镇北边的“柯镇招待所”。
楼上有住宿,一楼就是饭店,桌子全部都是八仙桌,凳子也是两人座的长条凳。
走到招待所门口,陈亦根和陈国庆有点儿心虚,
“嘿,那啥,要不我们去买几个馒头吃吃吧,这下馆子要不少钱和粮票,能省一点是一点。”
陈夏一手挽住一个,“走吧,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四爷爷和国庆叔一直在照顾我们,就让我这个做晚辈的尽尽孝心。”
陈秋和陈冬在旁边猛地点头。
走进饭店,门口也没有迎宾,五个人坐下后等了半天也不见服务员拿菜单来。
陈夏有点不满,陈国庆赶紧低声说道:
“老二,你要自己去那边的柜台点菜,然后再自己去窗口端菜的。”
好嘛,这时代的服务员可真够大爷的,宁可坐在边上嗑瓜子聊天,也绝对不肯站起来询问客人需要什么服务。
陈夏站起来,走到收银柜台前,抬头看着挂在上面的菜目表。
“同志,给我来盘红烧肉。”
陈亦根和陈国庆咽咽口水,这个可以有。
“再来个霉干菜扣肉。”
陈亦根和陈国庆已经准备松松裤带了,已经多少年没有吃到两碗肉了。
“再来个糖醋排骨。”
陈亦根和陈国庆觉得不对劲了,点这么多肉,这小子是不准备过日子了?
“这个这个,什么鱼,哦,红烧鲫鱼,行,来一条……”
陈亦根和陈国庆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这败家玩意儿,农村人过年都没吃到过这么多大鱼大肉啊,他一来就点上了4个肉菜?
饭店记录的工作人员也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眼前的小伙子,心想就算是地高官来了,他也不敢点这么多肉菜呀。
好家伙,这小伙子是有钱还是有病?
陈夏不管别人异样的眼神,对着菜单又点了起来,
“哟,你们这还有绍三鲜呀,肉丸子加鱼丸子,这个好,也来一碗。”
其实陈夏在点菜的时候,已经忘了自己所处的年代,以为还是在2020年和朋友们出去吃饭喝酒。
中国人有个习惯,请客吃饭,宁可多点几个菜最后浪费,也不能吃到一半菜不够了,那绝对丢大脸。
所以陈夏是对着菜单上的肉菜一个个往下点,这时候陈亦根和陈国庆再也坐不住了。
两人站起来一左一右挟住陈夏,低声骂道:“臭小子你疯啦?以后过不过日子了?点这么多肉你这是要上天啊!”
陈夏感到莫名其妙:
“没有啊,咱们5个人,我才点了5个菜,再点几个呗。”
陈亦根只觉得自己的血压在蹭蹭往上升,脱下鞋子直接朝陈夏屁股上打去:
“造孽啊,我们陈家怎么出了你这个败家子,5个肉菜还不够?你太爷爷当年都没吃过这么多肉啊。”
陈亦根打人、陈夏在逃、陈国庆在劝架、陈秋在旁边喊别打啦别打啦,陈冬则拍着小手表示好开心。
一时间饭店里鸡飞狗跳的。
旁边吃饭的人都像看西洋镜一下,外面路过的人还在打听咋回事?
回答说有个乡下农民一口气点了5个肉菜再开席。
于是柯镇当天最大的市井新闻产生了,自从解放后,多少年没见到过这种败家子了?
旧社会的地主老儿都不敢一餐吃5个肉菜。大家伸长了脖子,想看看是谁家的年轻后生有这种魄力和胆量。
饭店的服务员们也在旁边骂:
“该打,败家玩意儿,我在这里工作十多年了,第一次碰到点5个肉菜的顾客,啊呀妈呀,这谁家的倒霉孩子,到底有没有钱啊,别是吃霸王餐的。”
陈夏一听不乐意了,“嗨,我吃霸王餐?我……”
话还没说完,陈国庆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祖宗,我叫你祖宗,你能不能嘴巴有点把门呀,什么都敢往外说。”
这也不怪陈夏,要知道就在昨天重生之前,他在银行里还有几百万的存款,这1000元对他来说,不过是外面吃餐饭的小钱。
最后陈氏家族五方会谈妥协,之前点的5个肉菜钱都上吧,但也仅限于此,不能再点菜了。
陈夏为了表示拍大队长和文书的马屁,又额外要了两斤黄酒,这让陈亦根又心疼得呲牙咧嘴。
“哎哎哎,我说小同志,你点完菜了,是不是把饭钱来结一下?”
这年头的饭店的规矩,点菜要自己去服务台,还要自己去窗口端菜,并且饭钱要提前结掉。
至于吃得不满意想退钱?做梦,当年饭店员工守则上可是有一条:
“不准打骂顾客”,以为服务员跟你是开玩笑?
“多少钱?”
“5个菜、2斤黄酒、3瓶汽水、5碗米饭,总共6元1角5分,还要5斤粮票。”
陈夏觉得不贵,6元钱吃一个大餐,真TM便宜,还全都是没有抗生素激素的好酒好菜,于是爽快掏钱。
那边陈亦根听了,手抚着心脏位置,觉得这餐饭应该是他的断头饭,没吃饱是被气饱的。
俗话说得好,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这不,刚刚还在气呼呼的陈亦根,在一盘盘肉端上来后,肠道蠕动在以每分钟60次的高频率在进行。
陈夏一看四爷爷的表情就想笑,看着眼前这一大桌子好菜无奈地说道,
“啊呀,这么多菜,四爷爷你都不吃,那我们也都不敢下筷子,怎么办?服务员,全都倒了吧,我四爷爷吃不下去。”
“放屁,这么多肉倒掉?我看你的脑子真的是进水了,吃,为什么不吃,你敢点我为什么不敢吃?哼!”
陈亦根骂完,夹起一块肥肉塞到嘴巴里狠狠咀嚼起来,那颤抖的筷子,咪着眼睛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他正无比享受这份味蕾的刺激。
陈国庆一看大队长都开吃了,也就忍不住开动了。
陈秋和陈冬还傻乎乎坐着,看着一桌子美食流口水,陈夏用筷子敲敲他们的头:
“笨,快吃呀,还等着肉跑到你们自己嘴里啊。”
两个小家伙一听,赶紧拿起筷子抢起肉来,一边吃一边说:
“唔唔唔,大哥,这肉真好吃,这汽水好甜。”
陈夏看着狼吞虎咽的四个人,笑了笑,也拿起了筷子,吃饭嘛,就应该这样抢着吃才香嘛。
不到20分钟,桌上的饭菜全部都被消灭光了,陈亦根甚至连汤汁都不放过,倒到米饭里拌着吃完了。
陈夏笑嘻嘻地说道:“四爷爷,这餐饭吃得可好?”
陈亦根白了他一眼,傲娇地转过头去。
陈秋和陈冬都捂住嘴巴偷偷笑了起来。